昨晚算是來玉樹後最低溫度的一晚吧, 連來自黑龍江的老王都說"冷", 我想是冷得可以了. 即使看了小馬送來的"用馬來西亞的天氣來說愛你"MTV, 兩次, 都沒有用. 夜里冷醒時, 就幻想著爐子里的火在熊烈烈的燒. 像是賣火柴的女孩一樣.
今晨太陽總算出來, 把積雪緩緩溶掉了. 老王說要給黑豹整個"窝", 算是待產用的. 我就拿起十字綉來慢慢織, 想等下午雪化掉後再騎摩托車出去家訪. 感謝永吉又讓我借用她的摩托車, 這幾天出去都是靠這小鐵馬. 只是它早上通常都發不動, 也許汽油凍結了.
下午拎著圖書, 蜡筆, 飛行棋等東東就去回返幾家小孩了, 幸好小托托還聽話, 給我發起來了.
第一站, 烈士陵園的兩個孤兒. 也是之前孟老師們看望南加老人時發現的. 之前我送了一次蛋糕給她們. 留下甜甜的笑容. 第二次, 我給她們兩姐妹送了畫筆和紙, 還又帶了兩盒蛋糕. 小妹妹拉著手直喊"阿姨要記得回來跟我們畫畫啊." 昨天下雪, 哪都去不了. 今天就惦著她們倆, 俄金拉措和索南求占, 小的一年級, 大的三年級. 聽說還有一個六年級的姐姐, 回到鄉下去了. 上回給畫筆時, 她們直嚷說"我不會畫!", 我就說 "沒關系, 想畫什麼就畫什麼..." 沒想到今天一進帳篷, 她們秀給我一張又一張的圖片, 這個叫"不會畫?!" 我只汗顏當時沒多留幾張畫紙給她們.
姐妹倆特懂事. 把吃完蛋糕的盒子還給我, 還硬塞了一顆橙到我袋子里. 姐姐一直招呼我"喝茶", 並把手上的一盒小糖果全倒到我手上. 沒有留給自己一顆. 帳里還有奶奶, 姑姑和叔叔. 大家看著我把飛機棋介紹給她們.
我們大概就玩了一輪. 姐姐後來也把姑姑拉進來玩. 我待了一個小時, 就告辭了. 她們兩姐妹一直送我送到帳外, 又奔又跳地說"阿姨, 明天再來啊!"
因為她們的熱情, 我即使迎著下午吹起的暴風, 也絲毫不感寒冷, 一路騎到扎西大同, 去看望另一家的大人小孩.
這家人我並不陌生, 從七月份和永珍走訪時就認識他們--骨折的爸爸, 半身癱瘓的媽媽, 一個初一的男孩和五年級的女孩. 去年十一月份回去看他們時, 爸爸已能自由走動 (雖然無法上階梯), 媽媽也在床上坐起來, 並舉起復健的左腿, 告訴我她康復得很好. 這次回來再去回訪時, 這一家的笑容不再燦爛, 原因是他們的舅舅前陣子在從西宁看病回來的路上心脏病發猝死. 而他們一家和這舅舅相當近, 就住在他們的帳篷邊. 他們的媽媽尤其難過, 雖然她不懂汉話, 但我可以看出她還在哀悼中. 女兒 (青梅代巴) 是主要的翻譯, 第一次去看他們時, 她伸出黑黑的手指, 露出天真的笑顏, 告訴我她們藏族的葬禮是需要用手去挖土. 她也說媽媽常獨自掉泪, 想念去世的舅舅. 第二次去看他們, 我帶了一盒蛋糕去, 只有媽媽和兒子在. 我帶了一個印著世界地圖的小拼圖和妹妹喜歡的童話故事. 哥哥很懂事的說其他人在早上都去為葬禮轉經了(大要一千圈吧), 他在家看護媽媽. 他說媽媽喜歡畫畫, 拼圖, 和"腦筋急轉彎"等遊戲. 我也在地圖上指著"中國" 和"馬來西亞", 說我是從這兒飛到那兒的. 媽媽大概可以了解. 於是今天, 我從倉庫里搜到幾本舊圖書(童話, 一萬個為什麼, 腦筋急轉彎) ,一盒圖筆, 及一盒飛行棋, 就帶去他們了. 專挑了下午的時間, 因為這是舅舅那家人都從轉經回來的时刻, 我想去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需要. 小妹一看到我就拉著我給我倒茶和端上一盆的膜膜. 接著她給我看她寫的一作文, 是近日寫的......
我一時之間沒法進入狀態, 無法協調她的笑容, 和紙上的文字. 那是五年級學生應有的沉痛和成熟嗎? 我心里在流淚, 連連告訴她"我很感動", 謝謝她分享, 並問她可否讓我把這篇文章照下來. 她連連點頭. 我把圖書給了哥哥, 他貪婪地翻看著這些從倉庫里蒙上一層灰的書,"真是一個好學的孩子", 我想. 媽媽則在床上拿著一本經書頌讀著.
我也征得他們意見去看望舅舅一家. 原來爸爸在後面這個帳篷和兩個和尚在幫忙著弄一排排佛像的雕塑. 據女孩說, 這兩天他們要辦法會, 為舅舅超渡. 這是她幫爸爸照的一張相:
爸爸露出沉重的笑容.
這是代巴要求的合影. 我說叫我 “陳阿姨”, 她說我應該才20幾岁, 大學剛畢業, 叫姐姐吧. 我呵呵的說不行, 阿姨幾天前才過完34岁生日呢! 怎麼可以不認老......然後我就和舅舅家小女兒(忠吉)聊了會兒, 她說她的母親仍在哀傷中, 而她的大哥在州醫院當學徒, 大姐目前高三, 從都江堰回來, 家里的事都由她大姐一手包辦. 忠吉說, 她直到從江西回來後, 才知道父親去世的消息. 母親一直不敢讓在外唸書的她和大姐知道. 臨走前, 我把電話給了她, 告訴她有什麼需要的話打電話過來, 而我等他們喪事辦完後再找機會來看他們.
代巴小妹妹後又把我拎回她的帳篷, 拿起"腦筋急轉彎"來考我....結果一連幾題下來, 沒有一題可以答得上, 哈哈. 然後輪到我來考她. 不會聽汉話的媽媽在一邊看我們玩, 也跟著笑出聲來. 看到她們母女的笑顏和談話, 我的心也跟著溫暖起來. 一個小時後我也得告辭離開. 小妹妹給我一個拥抱並迅速地在我的臉頰上親一下, 依依不捨地送我到停在馬路邊的小托托.
在回家路上, 我心里的暖流不斷, 回想著美麗的笑容, 以致在拐彎處因路上結冰摔了一下. 幸好小托托沒事, 人呢, 如果有事就不會在這里留言啦. 人家都說我把"馬來西亞的溫暖" 帶到玉樹, 其實是玉樹把"溫情"帶給我這個赤道流浪客. 雖然冬季里, 有許多傷心事, 玉樹幾個老人和小孩都因重症, 被判 “臨終關懷”, 無法如正常人般可以為未來計算. 但是我在想, "生命的內容"究竟是什麼? 是對明天的盼望嗎? 還是今天的知足? 我們能活得比這些重創的病人更好更幸福嗎? 我倒覺得不一定. 但是我們可以容許自己面對生命的脆弱, 才懂得珍惜生命的短暫, 才能抓住刹那間的幸福和溫暖. 感謝他們教導我們生命的功課吧!
陳心潔
2011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