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忙著搬家, 今天下午四時多才看到孟老師送來的短信, 才知永珍(雖然藏名是永占, 但我都習慣這樣稱呼她)病倒了, 而且還是剛從四宁回來就暈過去了. 怎麼會這樣?! 心里焦急, 昨天晚上八時多打給她, 她說人在班車上, 和老王及傷員巴桑卓瑪在一塊, 聽起來心情特好, 聲音也很高昂. 不過因為通訊不好, 電話才說兩句就斷了. 我就短信她, 叫她安心坐車, 一路順風. 她也說今早到時會給我報平安. 我早上沒收到她的消息, 想說她可能忙壞了, 需要休息. 沒想到, 她下午就倒下了.
不知為何, 難以解釋的淚水就刷刷地流下來了, 很心疼的感覺, 想到她的辛勞, 還有大家的辛勞. 真想馬上就飛往玉樹, 坐在她的病床邊, 握著她的手, 給她溫暖. 雖然知道孟老師們會照料她, 而我只能憋住許多問題, 和停止各種不好的猜想, 盡量往最好的可能去想像. “也許是高反, 也許是疲勞引起的, 希望只是這樣...” 心里一直想念著她, 所有與她有關的畫面回憶如雪花片片飄來, 就很有感動為她寫些東西, 因為有太多東西要感謝她了. 雖然她不太擅長以文字表逹, 也不是那種口若懸河的小女生, 但是我在她身上學習到了真正的大愛.
她, 是一個在高原上土生土長的一位藏民志願者, 也是我看過最堅強的女性志願者. 玉樹地震中, 她失去了母親, 大姐夫及外娚, 家里的兩層樓樓房也夷為平地, 兩位姐姐相繼看破紅尘出家; 現只剩下她和父親及小哥在帳蓬里, 相依為命. 玉樹地震時, 當時人在蘭州的她, 趕回玉樹, 只有生離死別的殘局等著收拾. 我也不清楚她當時是怎麼樣被中科院心理所找到, 就被納為該單位的志願者, 培訓後被分派到孟老師的工作站. 但是, 就這個轉折, 讓我深思了許久. 是怎麼樣的力量能讓一個面對至親傷亡的女孩, 放下大學最後一年的學業, 把自己獻給玉樹家鄉的灾黎啊? 捫心自問, 我做得到嗎? 難道她不怕在別人的創傷上看到自己的創傷? 每替那些喪親的家尋翻譯一次故事, 自己的傷口就得重新被剝開一次? 坦白說, 我沒有這樣的勇氣.
但是永珍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讓我認識到她. 七月份第一次看到她, 她是沉默寡言的, 總是被其他志願者開完笑說她的眼神可以對計程車司機”放電”. 但我在第一次和她去走訪後, 看到了她在眼角藏起來的淚水. 在老婆婆訴說她喪女之痛, 嚎啕大哭時, 永珍就靜坐在她身旁, 用手輕輕撫拍著她的背; 雖然我一句話都聽不懂, 但我也不勉強她當下就翻譯. 因為在帳篷里, 情緒高漲的不僅是這個老婆婆. 我聽到永珍也開始醒鼻涕了…當時我不清楚她家里究竟傷亡如何, 只是感覺到, 她的心某處在和這婆婆一起創痛著. 從那天起, 我就想和她一起走訪, 總是指定要她來專任我的”翻譯”. 其實, 我感受到她的內敛, 是一般做心理援助者很難有的. 更重要的是, 她有一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心. 再者, 她說話的語速跟我蠻象的, 總是想了很長的时間, 才擠出那麼幾個字. 呵呵.
由於我倆個性本就內向, 所以談話八卦的機會真的不多, 但在一起工作的時間很多. 在替宜過清洗的事情上, 我們的情誼也日漸加深. 還有一塊在扎西大同一起找路, 繞圈圈的日子. 到八月份, 當我要離開时, 還真是捨不得和她”並肩作戰”的日子. 她平時對我極尊重, 總是”陳老師前, 陳老師後”, 但有一次說了一句自嘲的話, 讓我笑得前翻後仰, 真是畢生難忘的幽默. 那時才發現, 原來, 永珍心里有很多”笑話”的… 還有一次, 看到她因為被孟老師說了重話, 哭得蠻淒慘的, 我就多事的想去調和, 告訴她其實我也常被孟老師罵”哭”的, 哈哈. 結果工作站又是 “一家親”, 大家其實心里還是很關愛對方的, 吃吃肉自然又嬉笑起來了. 哈, 講起永珍和肉, 是有名的故事. 別看她瘦瘦的, 其實吃起肉來比誰都快都狠. 那時我就抓住她這”弱點”, 用肉來”引誘”她替我工作. 呵呵. 初時還以為她不會做飯, 因為第一次要她幫我切土豆條, 她切成土豆絲. 被我嘲笑了一番. 不過上次十一月份回去, 吃到她親手做的牛肉, 可香可好吃了, 令我刮目相看.
除了吃, 她還喜歡喝咖啡, 挺奇怪的. 我每次帶去的三合一咖啡, 都被她喝得精光. 這下又讓我”逮”到她的”弱點”了. 哈, 只要有咖啡, 她都會聽話. 所以每次我回去, 總是愛給她寄咖啡包. 但每次她總會在我回去前都喝完. 是我遇見過最能喝咖啡的藏民. 平時她工作時不苟言笑, 有外人在時也很嚴肅, 但玩起來是比誰都瘋! 有一次明知道我受不了那首流行歌”不要再來傷害我”, 她徧就在我耳邊裝腔作勢的唱個沒完沒了, 甚至拿起掃把當吉他來彈! 我們都被她弄得渧笑皆非. 原來永珍是老么, 也是大家的”開心果!” 尼瑪說, 永珍原來就是這般調皮活潑的, 如果地震沒有發生的話….
還有好多好多有哭有笑的回憶, 是永珍在玉樹給我留下的. 雖然只跟她前後短暫相逢那麼兩個月, 她已是我的”家人”一般. 今天聽到她病倒了, 那時焦急的情緒, 就象是自己親妹妹病倒一般. “可憐的孩子…”我在短信里這樣對孟老師說. 但是, 她在走訪時從來沒有表現出孩子般的脾氣, 對老人和孩子, 她是真誠的關愛著他們. 雖然她不太會作筆記, 有時連自己的手機都丟了, 但是我看到她都用”心”去記錄下每個人的需要. 誰家需要鞋子, 衣服, 等等, 她會自己到倉庫去找去整理然後去發送. 還記得有一次我倆開著一台舊摩多, 拎著幾袋滿滿的物資, 去找兩位老人家. 不過在找帳蓬的途中, 我的摩多車失靈發不動, 吓得我啊…還是永珍鎮定, 見過世面的, 就幾下子把車子發動起來. 我想, 這小女孩真不可小觑, 比一般汉族同齡的女性都要成熟和懂事. 當然, 之前孟老師也說過, 她就象是結古鎮的”聖女”, 到處都有她的影子. 除了要照顧父親, 她還要一大清早去瑪尼經城轉經 ( 難怪需要很多的咖啡).
我想, 還有更多有關永珍的 “傳奇故事”由大家來補吧. 寫來總是心存感激. 感激上蒼讓我認識她. 我深夜里腦袋不靈光, 但總想留些文字給她打氣打氣, 還有我們國外面子書上有很多粉絲都在不斷為她加油. 我就戴上她在我臨走前送的一條項鍊, 祈求上天讓她早日康復, 讓我一月份回去看她時, 她會比現在更好,更調皮,更健康!
永珍, 祝你平安夜里真平安
心潔姐
2010年12月24日